九、要求脱胡须的男子

　　一个穿着艳丽，打扮入时的患者走进我的诊室。齐耳短发、项链、耳环、雪纺衫、涂过的指甲，俨然一位摩登少女。我刚想问诊，却看见挂号单上赫然写着性别：男。不过挂号室填错性别也是常有的事情，我正要抬头端详时，他却主动说话了：“医生，听说你们可以激光脱毛，我要脱掉胡须。”

　　分明是个低沉的男声。定睛一看，虽然胡须被刮得干干净净，下巴上的确有一片青色的痕迹。我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惊悚，把目光放大到他整个面部，他的确长着非常精致的五官，眉毛被精心修剪过，大大的弯弯的眼睛，高挑的鼻梁，嘴角微微上翘。

　　我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，但还是说：“我们这是半导体激光脱毛，一旦脱掉就不能再长了，你要考虑清楚哦。”

　　“我就是要永久性的!医生，我的内心一直就是个女人，我真的受不了自己长着胡子的样子。”说着说着他竟然蜷缩起身子，微微颤抖起来。

　　看着他柔弱的样子，我不由自主的同情他：“先别急，我们先想想，假设把你的相貌完全变成女性，是不是就快乐了，会不会再遇到什么麻烦呢?”

　　“我想过，呃，其实我现在这样真的很痛苦，每天都会遇到各种麻烦。我每次去男厕所都会被人报以异样的眼光，去买衣服试衣服的时候也常常会被人议论。我现在很分裂，有的时候会忍不住的害怕、发抖……”他颤抖得更厉害了，整个人缩成一团。

　　我紧紧扶住他的肩膀，让他休息一会儿，学生给他倒了一杯水。过了一分钟左右，他稍微放松了一些。我接着问：“那你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吗?”

　　他掏出厚厚一沓病历，是在一家精神病专科医院看的，其中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试中“男子气/女子气”一项得分高达85分，说明有明显的女性倾向。另外精神衰弱和社会内向的得分也较高，这也与他容易紧张、焦虑、害怕等特征相符。这是一例典型的性别认同障碍，他在心理上无法认可自己与生俱来的男性性别，而坚信自己属于女性，渴望女性特征。

　　在我仔细翻看他病历的过程中，他慢慢从刚才惊恐的状态中恢复过来，继续叙述着他的痛苦与纠结，表示下一步还要做变性手术，做真正的女人。这确实超出了我的专业能力，我真的很难决定要不要帮助他。慎重起见，我还是建议他先看心理医生，也可以先试着像真正的女人那样生活，感受一段时间以后再确定最终要不要做身体上的永久性改变。我告诉他，变性人可能遇到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困扰，比一般人更易于出现抑郁、焦虑、自杀或自虐。

　　送走他之后，我心里五味杂陈，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是非题，或许这都算不得是一种病，只是生物多样性的一种表现而已。由于这种表现偏离了主流的认知模式而不被多数人接受，当事人注定要接受更多的非议与折磨。可是，作为医生我们应该如何去理解与帮助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