慢性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(Chronic idiopathic thrombocytopenic purpura,CITP),是指病程持续12个月以上的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患者。多数学者认为本病与机体免疫功能紊乱有关,但确切的发病机制尚不清楚。现代医学对于CITP的治疗方法包括肾上腺皮质激素、生物制剂、达那唑、免疫抑制剂、化疗药物或单克隆抗体等,部分患者取得一定的临床疗效,但这些药物作用不能持久,副作用大甚至发生严重并发症,且治疗费用昂贵,治愈后易复发,因而尚不能满足临床需求。我科发挥中医辨证论治特色,从脾、肾论治CITP,采用“补益脾肾法”,取得了满意疗效,现将经验总结如下。
1、从脾肾论治的理论依据
传统医学将CITP归于“血证”范畴[1],以皮肤、粘膜或内脏出血为主要临床表现,可见到肌衄、齿衄、鼻衄、舌衄、吐血、呕血、便血、尿血、崩漏等各种表现。临床常见证型包括:①气血两虚型,②脾肾阳虚型,③肝肾阴虚型,④阴阳两虚型等。综观各型,均以正虚为本,无外气血阴阳亏虚,病位均与脾肾有密切关系。
(1)从脾论治CITP的理论依据
首先,脾为后天之本,气血生化之源,五脏六腑皆赖脾胃运化之水谷精微充养,如《素问平人气象论》曰:“人以水谷为本,故人绝水谷则死。”且脾主统血,《难经》云“脾主裹血,温五脏”,脾气充足,则统血有力,约束血液在脉管中流动,脾气亏虚,则统摄无力,多致出血性疾病。故唐容川说:“治血者,必以治脾为主”。
其次,本病具有病程长、病情复杂的特点。由于久患疾病,患者往往兼见五脏气血阴阳具虚的情况,对于这种复杂局面,往往宜从脾入手进行治疗。《灵枢终始》:“阴阳俱不足,补阳则阴竭,泻阴则阳脱。如是者,可以将甘药。”此所谓甘药,即是补脾之药。后人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“五脏气血皆虚,从中治”的原则。周慎斋更是指出:“诸病不愈,宜从中治。”强调了补脾法在治疗慢性疾病当中的重要性。如当代名医路志正[2]教授善用脾胃理论治疗疑难病证,认为脾胃居中为气机升降之枢纽,交通上下而联系四脏,调脾胃可安五脏,是治疗复杂病证的治本之法。路老的观点更是将治脾上升为治疗一切杂病的根本大法。
第三,CITP患者常存在免疫缺陷,如易发生HP感染,同时HP感染反过来又可导致疾病的迁延和复发,“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”,提示了CITP患者中焦正气亏损的病理状态。故在临诊时以益气健脾为要。
(2)从肾论治CITP的理论依据
《卫生宝鉴》曰:“内伤发斑,斑如蚊蚤咬,痕稀少而微红,此下元阴火失守”,加之CITP患者大多数有长期服用激素的用药史,动物实验证实激素相当于很强的温阳药,长期应用可反馈性抑制下丘脑―垂体―肾上腺皮质轴功能,在撤激素后出现肾上腺皮质功能紊乱,可致机体阴阳失衡,故治疗CITP不能不照顾下元;《济生方》提出补脾亦应同时补肾,“肾气若壮,丹田火经上蒸脾土,脾土温和,中焦自治。”故以温肾填精治其本。再者,对于CITP易反复感染或已存在慢性感染灶的病理状态,补肾治本也可有助于驱邪外出,正如《景岳全书》所说“欲驱外邪,非从精血,不能利而达”。
2、病例介绍
杨某,女,33岁,2011年03月25日就诊。主诉:双下肢反复皮下出血1年余,加重2月。近2月出血点增多伴有经期延长(9-12天),经量增多。2010年3月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双下肢皮肤出血,无明显瘙痒,于北京协和医院查血常规:WBC5.16G/L、HgB142g/L、PlT9G/L、Ret%1.53。白细胞分类:中性分叶核粒细胞:44%、嗜酸细胞:2%、淋巴细胞:45%、单核细胞:8%;白细胞及红细胞形态大致正常,血小板少见;骨穿报告:增生活跃,G=68%、E=17%,粒系、红系各阶段比例及形态大致正常,红细胞形态正常,淋巴细胞及单核细胞比例形态正常,全片共计巨核细胞45个,其中颗粒巨42个,裸巨2个,产板巨1个。抗双链DNA抗体(-)、抗核抗体(-)、抗心磷脂抗体(-)、狼疮指标检测(-),诊断为“ITP”,予地塞米松片40mg d1-4天口服,两周后在按此剂量口服,共3疗程,查血小板PLT升至100G/L。停用激素后PLT逐渐降至10G/L左右,西医建议再次使用激素,患者拒绝再次服用转而求助于中医,曾服用5个月中药(紫草、鸡血藤、丹参、防风、蒲黄、羚羊角粉、仙鹤草、柴胡、黄芩、板蓝根等)出血未见减轻,PLT仍处于20G/L以下。患者久居北京,未接触明显化学污染物及强烈放射物。就诊时症见:乏力,咽痛,口干,喜热,纳食一般,大便质稀,小便可。体格检查:咽部红,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,双下肢散在出血点,触之不碍手,压之不褪色,舌质红,苔薄白,脉沉。血常规:WBC5.49G/L、HgB138g/L、PLT10G/L。中医诊断:血证(紫癜病),辨证为脾肾不足,虚火上炎。西医诊断:慢性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。治疗以补脾益肾,引火归经。处方:生熟地各10g、当归6g、赤白芍各10g、玄参30g、干生姜各10g、桂枝10g、茯苓10g、炒白术10g、泽泻10g、丹皮10g、白茅根10g、大枣10枚,14剂。
2011年4月8日二诊:WBC4.49G/L、HgB135g/L、PLT8G/L,咽痛较前好转,但牙龈渗血,月经量多,持续10天淋漓不尽,血色淡红,舌红,苔薄白,脉沉。辨证为脾不统血,血不归经。治疗以益气摄血。处方:生黄芪90g、太子参30g、炒白术10g、当归3g、黄柏3g、远志10g、龙眼肉10g、白茅根20g、土茯苓30g、干姜15g、生姜10g、大枣10枚、五味子6g、炙甘草10g、茯苓10g、山萸肉10g、生地20g、丹皮10g、泽泻10g、藕节炭10g服用14剂。
2011年4月22日三诊:WBC5.51G/L、HgB142g/L、PLT6G/L,仅有牙龈少量渗血,而PLT较前有减无增,舌红,苔薄白,脉细弱。辨证为脾肾阳虚。治疗以补脾益肾。处方:生地黄30g、玄参30g、黄柏10g、炒白术10g、茯苓10g、当归10g、川萆Z30g、丹皮10g、泽泻10g、制附片6g、干姜10g、生甘草10g、桔梗6g、大枣10枚、枸杞子20g、太子参30g、西洋参10g(另煎)服用28剂。
至5月19日四诊,患者唯见腹部冷痛,喜温喜按、至经期时行经不尽等症,舌淡红,苔薄白,脉细弱。PLT18G/L。患者尽显下元虚冷,脾肾不足之本,于上方去黄柏加用二至丸及艾叶、香附暖宫调经。后以此法随症加减。至2011年8月10日(七诊),复查PLT150G/L,诸证悉除,无明显不适。继予补肾健脾中药以善其后。
3、讨论
根据目前西医学对CITP发病机理的认识,在治疗方面采用激素、免疫抑制剂等抑制抗体产生、抑制活化T细胞功能等治疗手段,可取得短期效果,但多数患者PLT会再次下降,故不能解决根本问题。传统中医认为,出血性疾病多因邪热内干血分,迫血妄行;或脾气虚损,气不摄血;或肝肾阴虚,虚火上炎所致。我们在长期临床实践观察到,CITP的病机多以脾肾虚损为主,治疗当补益脾肾。
本例患者有咽痛、口干等证,前医以为实火,故用羚羊角粉、黄芩、板蓝根等清热之品,服用多剂,奏效惘然,显然非实火。追问病史,此患者既往有大剂量应用激素的用药史,而平素自觉腹部冷痛,本为下元不足之体,停用激素后阳气不能潜藏于下元,反而上浮表现出咽痛、口干、心烦等虚火之象,但究其舌脉症状,有喜热,大便质稀,舌质虽红,但苔薄白,脉沉,综合判断,属于脾肾不足,阴盛逼阳,虚火上浮,此火乃真元不足,无以依附,故厥而上炎,水中之火岂宜迎头直折,速其熄灭?理应助其残存之阳,当以补肾键脾,调和阴阳,潜阳归下为法。
《品汇精要》言:玄参有消咽喉之肿,泻无根之火之功;《活人书》中治空中氤氲之气,无根之火,以玄参为圣药。玄参与地黄汤配伍使虚火归就下元,回归本位,又因患者喜热食,且食纳较少,此系中阳不足之证,故用干、生姜温脾和胃,以助运化,一者有助患者增进饮食,二者亦可纳运诸药,增加药效。咽喉为肺之门户,患者咽痛,肺卫有邪,故以桂枝汤应用,外可驱邪,内可调阴阳,CITP患者往往存在慢性感染灶,由于免疫的紊乱,又容易感染,本例患者咽痛,咽喉壁淋巴滤泡增生,应彻底根治此潜在感染灶。
二诊时患者月经量多,持续时间较长,且兼齿衄。从西医角度看,过多的出血更加消耗机体血小板及凝血因子。当此情况下,取“急则治标”原则,宜先止血。患者不论月经、齿衄,血色皆为淡红,当为脾不统血之故,故以归脾汤加减,补脾以统血。方中加用五味子酸甘敛阴止血、藕节炭、白茅根止血之药,同时,气随血脱,气血两失,应同时补气养血,治病不离其本,以气血双补,心脾同治的归脾汤配合地黄汤加减。“有形之血不能速生,无形之气首当急固”,“气可生血”,故加大黄芪用量。此诊以救急为要。
三诊体虚有寒、脾肾不足之本已显,但仍有牙龈出血,可见虚火未尽,仍逼阴血外溢,加用黄柏、附子。郑钦安谓:黄柏禀天冬寒水之气而入肾,色黄而入脾,脾肾同顾,附子与火同气而味辛,据其窟宅而招之,同气相求,火必下降。配合滋补肾阴之地黄汤、峻补元阳之附子,补摄元阴元阳,使真气潜藏不致上越,同时温养中焦,脾肾双补。《本草汇言》:“附子乃命门主药,能入其窟穴而招之,引火归元,则浮游之火熄矣”。
四诊时脾肾虚冷之症尽显,补肾健脾之法不变,同时患者存在宫元虚冷之症,尤注意暖宫调经之药的应用,不然经行不止,血从下漏,前功尽矣。治血者善治气,在使用以温补为主的中药中加用清补之西洋参长期应用。人参、党参、西洋参均有补气之功效,人参补气之力最强,但性偏温燥,易引火动血,故于本例患者不和;党参补气之力不及人参及西洋参,本患者气虚较甚,而党参药力不及;西洋参味甘、微苦,性凉,功能补气养阴,清热生津,用于本病,补气而不动血,最为适宜。纵观本案,一方面去伪存真,不为患者咽痛口干等“火证”迷惑,注重真阳的归位,另一方面,治病求本,脾肾同补,根据患者个体情况给予相应治疗,终获痊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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