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以来,尤其是今年春节前后这一段时间,找我咨询的学生越来越多。其中有不少的孩子,曾经在当地和北京、上海、广州等地精神专科医院被诊断为“精神分裂”,有的甚至是经过了一些名家之手。从症状上看,这些孩子确实有很多异于平时的表现,比如说坚决抵制上学,长期在家不与人交往(包括自己的家人),或者离家出走,情绪变化反复无常,不知什么原因就会勃然大怒,有的则出现了幻觉妄想症状(听到别人议论自己,总觉得别人在笑话自己针对自己,觉得自己有罪要去公安局举报自己),自笑自语等。如果仅从症状学来看,诊断为“精神分裂”确实有也道理。但是,长期使用抗精神分裂的药物后,效果却不明显。患者父母经常为此焦急不已,遍访名家,希望能找到一种或几种对症见效的药物,以尽快使孩子摆脱痛苦早日回归社会。
这样的孩子,往往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就是在发病前都经历过了一个或几个挫折性的事件。事件的严重程度,明显地超过了孩子本身能够承受的能力。当然,这只是表面现象。
更为深入的原因,是这些孩子往往个性都要强、敏感、内向固执又爱扛事。一句话,是内心耻感非常强烈者。
比这个原因更深入的,是这些孩子所在的家庭。他们的父母中,至少有一位是非常要强者,他们对孩子的要求也是过度严格的。他们对孩子的要求,已经内化成孩子对自己的要求,他会有“非如此不足于活在人间”之感。同时,他们对孩子又是过度保护的,衣食住行诸方面对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,使孩子生活得好象在无害环境一样。
因此,当出现一些别人看起来习以为常的事,或者是可以承受的挫折时,这些孩子的反应却是非常剧烈,就出现了如上所述的一些症状。
对这些孩子的病因,我常常用毁容现象来向家长们解释。
为什么用毁容来解释呢?
我曾看过2006年12月《凤凰卫视-冷暖人生》的《克拉玛依大火12年祭》,里面有对那场让人刻骨铭心的大火的幸存者的采访。即使是最“漂亮”的幸存者,因为她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脸,因而有着一副完好无损的面容。但脸保住了,双手却全废了。参加工作3年了,在单位里她却总是沉默寡言,不愿意与同事说话。回到家里,也是一样不肯说话,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屋里。时常对父母大吼大叫,从不见生人。家里来了亲戚朋友,也是不出来见客。
我也曾看过新华网的《天安门自焚事件十周年访法轮功受害母女》,里面谈到烧伤毁容后的陈果“有时状态很不好,会摔东西、不吃饭、整夜坐在床上不睡觉……”,“有时会怨恨母亲。她不理母亲、顶嘴吵架甚至推搡她”。
护理过被毁容者的人,对被毁容者的这种心理大都深有体会。他们心烦易怒、敏感多疑、特别在意别人的评价,比较恐惧与他人的交往,尤其是以往的熟人。
遭受挫折而又个性要强的孩子,常常就有这种被毁容者的心理,甚至会出现一些关系妄想的精神症状,怀疑别人的行为老是针对他、轻视他、侮辱他,因此不能坚持正常的上学和社会交往。究其原因,主要是一个“怕”字,怕被别人耻笑。因怕而生疑,因疑而生惧,因惧而生怯,因怯而生怒,用怒而自卫。孩子这种怕的心理,用“惊弓之鸟”形容最为恰当。
如果是亲属代其到医院就诊(孩子往往拒绝求助),若医生不详细了解病史,或者经验不足,仅听亲属描述病情,就会做出“精神分裂”的诊断,并嘱其长期服抗精神病药物治疗,有可能会贻误孩子一生。
实际上,孩子之所以会出现如此怪异的行为表现,就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他以往那种优秀的感觉了,就象一个曾经容貌姣好的姑娘突然被毁容一样。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,非亲历者不能完全体贴理解。我们常常容易理解外表的毁容和肢体的伤残者,却无法理解内心理想形象的毁容者和伤残者,还常常把他们归为精神上异常者。
就象小仲马在《茶花女》中这样说,我们“同情见不到阳光的瞎子,同情听不到大自然音响的聋子,同情不能用声音来表达自己思想的哑巴;但是,我们却不愿意同情这种心灵上的瞎子,灵魂上的聋子和良心上的哑巴。”
实际上,如果我们能够走进这类孩子的内心,我们就会知道,其实,孩子的内心正在经历暴风骤雨般的变化。他正在重新审视自我,塑造自我,就如蝶的蜕变一样。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耐心,守候在孩子的周围,不急不躁,在蝶没有破茧而出前,不因为自己的担心和着急撕破丝茧,终有一天,我们会看到期望的奇迹发生。我很赞同一位家长所总结的:温情对待,等待破茧而出。已有的经验已经证明,哪个家庭在这点上做得好,哪个家庭里的孩子出来得就越会早,状态也会好。矛盾和困难的是,在我们这个竞争过度、充满焦虑的国度和时代,却很少有家长能够做到此点。
如果仍用毁容这个比喻来说明的话,如果能够让孩子相信,他还有重新整形的机会,整形之后他会比原来都好看。而且我们已经给他联系好了医院和医生,家里也攒够了看病的钱,他的生活勇气就会不请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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