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中不如意事，十常八九。人是高级动物，每当发生不如意的事情，常常会寻找原因，一方面是为了解决目前的困惑，另一方面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。疚：“因对不起人而感到惭愧或痛苦”；咎：“怪罪，处分、怨仇”，词典上没有“他咎”，我觉得把原因归结于别人的行为，可称为“他咎”。

　　（一）

　　老太太60多岁了，属于“洗脚上楼”的村妇。丈夫早过身，独子由她拉扯长大、出身，然后随儿子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农村，来到烦嚣的城里。她儿子跟我有一面之缘，介绍她来找我看病。

　　第一天，以及往后的每一次看病，她都独自前来。花白的头发、不苟言笑的表情、祥林嫂式的“痛说家史”，无不把她的落寞、孤独表露无遗。

　　“5年来，我吃不香，睡不好，真想死了算了！”老人家说。

　　简单的询问，我初步判断老太太患了抑郁症等属于情感障碍一类的疾病。不经意地，我问了一句：“发病之前您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？”生活中总有让我们不满意的地方，常常成为心理障碍的诱因。

　　眼泪慢慢地从老太太沟壑般的皱纹中渗出。

　　5年之前，老太太一直觉得生活很美好，虽然辛苦，但幸福。祖孙三代有说有笑的，其乐融融。

　　孙女慢慢长大，却面色恍白，经常头晕、感冒。父母带去医院检查，医生说孙女得了“地中海贫血”。医生还告诉他们，这个病属于遗传性疾病。

　　当天晚上，气氛凝重却不热烈的家庭会议召开，参会者包括了老太太、儿子、媳妇。

　　老太太首先表态，说：孙女那么可爱，我们家即使砸锅卖铁也要把她的病治好！

　　儿子认为，目前政策允许有遗传性疾病孩子的夫妇可以再生一胎，既然女儿的病已经到了这份上，家庭工作的重点应该转移到再育之上！

　　媳妇做总结性发言。她说，医生说了“地中海贫血”是遗传性疾病，意思就是病根在祖上！我娘家祖宗十八代都没有遗传病，所以病肯定是从你们男家传过来的！闺女跟随男家姓氏，你们男家要负责任！以前的祖宗就没办法追究了，现在还活着世上的只有奶奶你了！闺女的病就从你身上传过来的！

　　媳妇的话一锤定音。老太太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，从此对孙女内疚不止，每当孙女感冒发热，老人家就手足无措，害怕孙女一病不起，自己的罪孽更重！也就从这晚开始，老太太主动包揽了所有家务，鞍前马后地尽心服侍着仨人。

　　稍稍懂事的孙女，只要有点不舒服，就会瞪着小眼睛嚎哭：是你把我弄成这样子的！

　　老太太的头更低了！

　　我试图让她明白，孙女的病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，只是媳妇误解了遗传病的遗传方式。遗憾的，文化差异太大，我没办法达到目的。我建议她去看看心理医生，她不愿意。她觉得不存在心理问题。

　　“我给你用点药，让你睡眠好些、心情好些，行不？”

　　“不必了。我已经害了他们。我不想吃药再加重他们的负担。”

　　一次、两次，以及很多次谈话的结局都一样。老太太觉得城里找不到认识、可聊的人，她认为儿子跟我相熟，所以信任我，而且发现看过我后的一段时间，心情都会舒畅些，就时不时来“看病”。

　　最近这两年没再见她来，不知如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