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转化到生物―心理―社会医学模式,让患者参与治疗方案的选择和决策已经成为现代医学实践的共识。患者的意见变得越来越重要,甚至成为决定性意见。所以,在面对彻底丧失治疗机会的患者时,引导患者学会放弃,成为医生的一项重要任务。
面对疾病,医生常束手无策
主动选择放弃的确很困难;而帮助别人作出放弃的选择,就更加让人情何以堪。很不幸,医生就是那个经常要劝导别人作出放弃选择的人。职业特点经常会把医生推向这种尴尬境地,一次一次地劝慰患者放弃,这是一个做医生的最艰难选择,这表明了医学和医生在面对疾病情形下的束手无策,也是医生的耻辱。
患者来自全国各地,多数都是四处求医无果,甚至是已经被多次宣判“死刑”的没有任何治疗希望的患者。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如此悲惨,更不相信命运如此不公平,往往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协和医院,期望在这里起死回生,有奇迹发生。既然是奇迹,就不是经常发生的。虽然协和医院每天接诊并治愈了大量的疑难杂症病人,但是也不是都能奏效。所以,在这里可能被“终审宣判”的患者十分常见。
在我诊治的不育症患者中,经常会面对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治疗成功希望的患者,他们总是不甘心、不放弃。而我则经常成为这种宣判“没有希望”的代言者。此时的我是痛苦的,也是矛盾的,内心的挣扎一点儿不比患者少。
帮患者放弃,也是一种关怀
有一天我收到一位患者的来信,从而对这种帮助患者选择放弃有了新认识。信中写道:
“李大夫您好!其实我并不是你的病患,但我仍然要给你写这封感谢信,因为您救治的不是我们的病,而是我们的心灵……我们跑了几家医院都是同样的答案(无法怀孕)。说实在的,我们都很痛苦,特别消沉……然而今天看到你跟一位病患说‘人生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,不见得仅是生育一件事’时,感触良多。也许我们把心思花在事业上会更有意义……如果我们有幸能有小孩,我也要我的小孩以后能学医,成为像李医生这样的。”
能够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患者,最让我感到欣慰。我理解患者的孤独无助和痛苦绝望的心情,也常常为此而觉得愧对患者那一双双渴望而噙满泪水的眼睛。但是医学不是万能的,对于某些极其艰难条件下的痛苦选择,尤其是在已经注定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情况下,还不如学会放弃,可能展现给你的是另外一片广阔天空。
这种放弃有主动和被动两种方式。主动放弃者,由于不必遭遇进一步打击而回避了许多灾难,并且能够积蓄精力和财力开始新的人生旅途;而被动放弃者,由于不断面对艰难险阻,可能全身遍体鳞伤,甚至难以有勇气直面人生。
我亲历最多的是被动放弃的患者。一位患者发出的痛彻心扉的话语让人难忘:“上帝不公平。我年轻力壮,什么都不比别人差,凭什么让我绝后?”的确,绝大多数患者在面对类似的情况下都心有不甘,主动放弃者寥寥。而最终结果是,在他们经历千般磨难后,往往是债台高筑、家徒四壁、心力交瘁,甚至家庭解体。
当面对一个已经没有任何进一步治疗希望的患者时,积极建议其摒弃不切实际的过高期望而选择放弃,也应该看做是对患者的一种关怀。
与疾病抗争,别违背医学规律
被动放弃的医生大有人在。个别医生在已经没有任何可能的情况下,仍然选择不放弃,还在全身心努力地与疾病抗争,试图挽救患者,给他们及其家属信心与支持,却也难以为公众接受。最典型的例子是国外一著名外科医生,在为患者施行手术时的忘我境界和不放弃精神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,即使是在患者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、麻醉师一再提醒医生该停止操作的情况下,仍然不能让这位忘我的医生受到任何干扰,手术被我行我素地进行着。经过几小时后手术完美收官,但引发包括患者家属和医生在内的全体人员的公愤,最终也给自己带来了法律的制裁。
在评价医生工作的职能时,我觉得“有时是治愈,常常是帮助,总是在安慰”这句话再恰当不过了。
相关文章